《潜伏》剧中,吴站长可能是塑造得最成功的角色之一。吴站长讲话时而深刻,时而世故,时而诙谐,时而人情味儿十足,有一本正经,有义正词严,有得意忘形,都与他的身份、环境、态度十分契合,语言的运用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和编剧、演员高超的语言驾驭能力是分不开的。

讲话方式千差万别,好坏因人而异,没有统一标准,但通过适当的沟通技巧达到满意的沟通效果却是大家共同的要求。我把有意思的内容归纳整理一下,附上个人的一点理解。由于水平有限,难免有偏差和穿凿附会,请读者包涵。

吴敬中看着他,笑了,摆摆手过来,打量着余则成:时间像一头野驴呀,跑起来不停,坐坐,你也有皱纹了,就象我的前列腺经常造反一样。

说正事之前先闲聊几句,给对方热身的时间,书信、聊天都是如此。聊聊私事,说说自己的不足,放低身段,拉近关系。一位以色列好友和我谈工作时,总是先问我的近况和家人情况,说这比工作重要。这都是沟通的艺术。

吴站长把玉器放在手中把玩:戴局长都给你说了吧。
余则成:说了,说您点将,要我来这边的。

不直接说是我向戴局长要你过来的,而是提出话题看余则成的反应,既观察一下这个多年不见学生的应对水平,又暗示他和戴局长沟通得很充分。作为手下要记得,和领导谈话,没有一句是轻松的。把玩玉器的细节透露出站长的癖好。

站长:天津站是重建的站,前栅栏宿猫,后篱笆走狗,建起来很费周章,所以我想起了你。

用个很形象的比喻说天津站的人员复杂,而不是直接描述。听起来就不刺耳,对天津站的形象也不会抹黑,毕竟他是一把手。国难思良将,顺便也暗示了站长对他的重视。

吴站长摇头:不是不是,以后叫我站长就可以了,不用总是老师老师的了,来这里的人都是重庆派来的,有的背景很复杂,我都不熟悉,所以…则成,你是我的人,明白这个意思吗?

既让余则成知道是自己的心腹,也提醒他摆正位置。大家都知道余是站长的学生,如果工作中不注意回避,难免引起他人反感。在职场,如果和领导有了私交,要特别注意人前人后,不要轻易示人,那是很蠢的做法。

吴站长放低了声音:顺便说一下,这两个人都很…老练,我不熟悉,你们要用心合作。哈哈。

 哈哈,站长知道这几个手下都不是省油的灯,会斗得你死我活,他却说得冠冕堂皇,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吴站长:对你我当然放心了。哎,说说你击毙李海丰的事,那事很漂亮呀。

 谈了正事之后,开始谈不相关的闲话,就是说完了的意思,懂得人要知道该告辞了。 

站长看着文件在说:各位要像般仓鼠一样,把你们的思路搬到对付共产党上面来。周佛海、丁默村、任道援这群汉奸都成了英雄,你们还不明白吗?

打比方、举例子把问题说得很清楚,而不是硬生生讲道理,这种举重若轻的方式是站长讲话十分高明之处。

站长对马陆的龃龉有些满意:好,先不说这些了。说点高兴的,胜利了,各位需要过一过人的生活了。我已经带头把太太接来了,你们各位也该尽些做丈夫的责任了,我看过你们的档案,马队长的太太在上海,陆处长的太太在汉口,余主任的太太在河北,都接过来,让人家享受享受抗战胜利的幸福生活吗。差旅、住房由站里解决,还有一笔安家费分发各位,怎么样?

站长队没有直接处理马陆的矛盾,而是故意岔开话题,内心里其实希望他们矛盾继续。接太太过来是众望所归的好事,站长把话说得很朴实,没有做恩赐状,强调过过人的生活。把好事安排得很周到,暗示他考虑得很细致。身居高位能够而思虑周全,说明站长的领导素质很高。这次态度和后面军统裁员时避重就轻正好相反。好事不厌其烦,坏事点到即止,这是站长的圆滑。

站长:是呀,青春交付党国,依旧膝下空空,要接来,你三十岁了,还应该生几个孩子,党国也需要后来人呀,不然委座也会怪罪我的。

明明是命令却说得人情味十足,理由都是为你好,都是人情本分,让人不好拒绝。

余则成:要让她住多久?
站长:不用多久,你看着办。我太太也是个粗人,除了麻将上的字,别的字都不认识,怕丢人呀,别忘了结发的情分,不重情分的人在我眼里难堪大用。

你看着办,这话绵里藏针,说得很好。站长用夫妻情分说理,只是说话的艺术,并非真实用意。他后来为了获得穆连成的好处力劝余则成娶晚秋,甚至做二房,那时就不提夫妻情分了。

站长哭笑不得:你还是不明白,温世珍送给汪精卫多件明代家具,你知道是从哪来的吗?

这是站长对余则成工作能力的第一次检验,有些事还是不说破为好。

站长笑着把花瓶还给旁边的下人:穆老板是在考我呀,以为我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

这话敲打得恰到好处,不怒自威,滴水不漏。

站长:这把岁数了,就这么点喜好了。哈哈哈哈。

就这么点喜好了,暗示自己不会善罢甘休,“喜好”只是幌子,但这种幌子是必要的。

站长:那船都是走私的大米,你以为我不知道?

穆连成傻了:您就这么汇报不行吗?这样,不管家侄跟余主任的亲事结果如何,我这酒厂就送给您了,您的妻弟不是在广州吗,你叫他去接管就是了,我马上给广州那边发电报,办理手续。

站长露出满意的笑:这可是你自愿赠送的,可不是我逼的。

站长说话绵里针,平时说话都不会把话说得露骨,但必要的时候也会切中要害。站长空手套白狼拿了一个酒厂,还要说对方自愿。有些话彼此心知肚明,但面上就是要过得去。这比明明夺人所爱还要羞辱一番的无赖作风高明多了。站长敛财无数,但多数假手他人。这是为数不多亲自上阵的例子,站长又稳又准,既满载而归,又堵了对方的嘴。这份老练非常不简单。

站长圆场:大妹子还是个急脾气呀,开玩笑嘛,则成在上海就很规矩,在重庆也很规矩,对吧则成?
余则成:站长,不说这些吧。

站长此时已经知道左蓝,用这话旁敲侧击。

站长看似无奈,叹气:知道你也难,太太刚来,哎,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嗜好,就是喜欢这种老掉牙的玩意。

话软中带硬,听的人自然知道其中分量,却有没有什么不合适。

站长拿笔划掉了材料名单上“穆连成”的名字:这个穆连成暂时先放一放,别的继续追查。
陆桥山:但是这个人是最铁杆的汉奸。
站长不高兴:周佛海还是呢。

在很多时候,逻辑不重要,理直气壮才重要。

站长:什么任务?现在没有任何任务,马歇尔的女婿来北平了,要给国共调解关系,美国人喜欢装成天使,这个暂时的平静很好呀,我忙点收藏,你谈情说爱,何乐不为呀?

把忙里偷闲捞钱说得如此浪漫。

站长笑:很好,你这恋爱谈得很成功呀,剩下的事我来办,你就等着分红吧。

尽管站长十分老道,但在钱的面前还是有点得意忘形,竟说出了和下属分红的话。

站长:马奎后脑勺长眼,抄出来的东西还不知道落到谁手里呐,这不是抓谍匪,则成,你还不明白我的用意吗?

毕竟是上不了台面的事,即便面对心照不宣的心腹,也要保留最后一层纸不要捅破。

站长:还有,他们一共九个人,不算少了,能是铁板一块吗?我怀疑。

一番布置显出资深军统丰富的工作经验。“我怀疑”,既指明了问题所在又滴水不漏。作为领导没有足够依据不要轻易下结论,武断是大忌。

站长满意:妇女界也应该有代表呀。
马奎:这个…通告里没有说还需要妇女代表。
站长:需要,共产党很封建的,让他们看看城市里的新女性,这就是进步。

明明是站长工作疏忽,却轻描淡写地把问题解决了。逻辑不重要,好听才重要。

站长:处罚是可怜的手段,我用不惯。本来是给中共来个下马威,这下好了,这是有人要跟我天津站过不去呀。

站长在笼络人心。就像曹操当众烧了和袁绍暗通款曲的书信。

站长有意味地:跟女人打交道不容易,不过,对一个情场老手来说,那就是小拿糖果的事了,易如反掌,别说两个了,三个四个也一样,哎,你觉得你算是个情场老手吗?
余则成对这句话很警觉:怎么说呢,在重庆的时候,闲的时间多,沾花惹草的事也有过,要说是老手,那就不敢当了。
站长:哦,想起来了,你在重庆风流过的。

这是暗示的艺术,如果听者继续听不懂就是装傻了。

站长听了半天,最后必恭必敬地:您放心局长,这边的局面我一定挽回,好的。
放下电话,站长拿起报纸愤怒地看。

多大的领导也有上级,出了差错不要死要面子,该说软话就说软话,该认错就认错。

站长思索:桥山,现在是非常时期,我需要你安排人,对站内中尉以上的人全面监视。24小时不停。

站长的专业性没问题,否则那么贪心的他在人事关系复杂的天津站很难坐得那么稳。

站长不知说什么好:你比我了解局长,我确实有点…紧张。
余则成:我这边您尽管放心,只是马队长和陆处长那边您要多做工作。
站长拍着余则成的肩膀:拜托了,兄弟。

站长这段失态是非常经典的一幕,把内心的慌乱刻画得入木三分,也看得出来他是可以放下身段的人。

站长:军调这出戏快演完了,就要动枪动炮了。

一句话说出了战争的前因后果,举重若轻。

马奎:裁员,会裁很多吗?
余则成、站长、陆桥山互相看了一眼。
站长:今天晚上我问问老天爷,明天告诉各位。

裁员是犯众怒的事,说多说少都好像自己的责任。站长可不想顶雷。

余则成对站长小声:我打听到了穆连成的消息。

站长停下:你们先走,我跟则成说几句话。

很自然地把把别人支开,又不是很神秘的样子。

站长一脸懊恼:哎,手软了。则成,国家的钱动一文,是要问罪的,这种人的财产,全拿过来也…蒋宋孔陈有多少钱?所以他们愿意革命,我们革命为什么?穆连成的事上,我后悔不及呀。
余则成咬着牙:该早把他关起来,一点一点地抠出来。
站长拍着余则成的肩膀:事后诸葛亮。

这句话是亮点。说明站长并不是没有原则的 。随着他和余则成的关系越来越近,话也说的更直白一些。事后诸葛亮这句,看似批评,又似感慨,分寸感极佳。

站长:我们没有抓过贵党的人,也没听说什么秋掌柜。
左蓝:我们知道他现在在哪所医院,哪个病房。
站长问陆桥山:有这人吗?

有时候职场上是需要谎言的,但谎言被揭穿后要得体回应。

站长恼怒地:…抗战时期,天津站被戴局长称为堡垒,现在可好了,毫无秘密可言,象个婊子,谁都能用。

发火都这么有水准。

站长苦笑:戴局长已经西去了,你找了个很好的靠山,我即不能相信,也不能怀疑呀。

这就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站长:从今天起,军统就与世长辞了,委员长给新的机构改了个名字,叫保密局。是叫保密局吧。
余则成:是是,保密局。

宣布裁员和前面宣布给安家费的态度完全不同。站长故意连个名字都说不准,然后让余则成宣读裁员决定。无形中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站长:看到那些人用什么眼神看你了吗?
余则成:大家还是不愿意走。
站长:其实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余则成不解:您这话怎么讲呢?
站长:在我们眼里他们是小人物。在国防部眼里我们是小人物,都会有这一天的。
余则成:您太悲观了吧。
站长摇头:当初我为什么厚颜无耻地敲穆连成的竹杠?总要解甲归田的,要为自己留点后路,说句不好听的话,不为了那点特权,谁愿意作官呀。我相信郑介民、毛人凤也这么想。

站长让余则成顶雷宣布裁员决定,随后就私下里聊一会儿,说点内心真实想法,既把裁员说得情非得已,也顺便安抚余则成的委屈。能够察觉别人内心的感受,用适当的方式去安抚回应,情商很高。实际上做到高层和重要岗位,对危险的感知十分重要,一旦出事都不是小事。高层的人说话往往点到即止,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余地。

站长:李涯这次回来,就担任行动队队长,上面也是这个意思。

李涯是吴站长的爱将,得到重用站长的意见很重要,但他把任命队长这事推给上面,是很聪明的做法。

李涯:余主任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吧。
站长:遵照您的指示,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站长对李涯的敲打。

站长:这就对了,等开枪的人上了船,开到青岛的时候,他们肯定就到了现场了。
余则成努力轻松:或者跑到塘沽。李队长还没回来吧?
站长看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你就不好奇他们究竟干什么去了?
余则成:九年前在上海,你给我们上课的时候说过,做特工一定要好奇,但是一定要像不好奇那样。
站长:对对,那时侯我还爱好哲学呢。

诱捕左蓝明摆着是冲着余则成去的,站长故意说得轻松,余则成也故意说得轻松。两个人都在演戏,看起来有点虚伪,但职场上经常需要这样演戏。

站长:还是去看看吧,在陆军医院的安息间,道个别。
余则成:这不算通敌吧。
站长:想多了,没有人情的政治是短命的,去看看吧。

这是站长对余则成的安抚。站长找理由的本事实在高明,饱含人情味儿。人情往往是最打动人的。

站长阴笑着:他也认识一些天津的地下人士,这是你挽回声誉的机会,诱捕左蓝的事,你丢了手艺,不想再找机会?

调动下属积极性,有时候不妨针对他的痛点。在职场上混的,谁不想好一点呢?

站长:从大和丸上缴获的字画,还有什么值钱的吗?
余则成想了想:有,书法还有,铁保的行草、何绍基的篆隶,画比较少了,我得去看看。
站长:好,乔站长跟我一样,喜好些水墨,挑两件好的,包起来。

站长做事十分周到,出手大方,理由也好听。明明是乔站长请他帮忙,却不忘地主之谊。后来袁佩林的案子出了差错,乔站长没有追究。

右图是2023年春节在故宫看到的何绍基作品。

站长对陆桥山:桥山,李涯性格外向,不懂收敛,但没有坏心眼,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虽然站长乐意看到手下竞争,但也不希望出乱子。调解的语气很合适。

站长放下报纸,热情地:坐吧,则成,这段时间不太平静,坐下来说话的机会也不多。
余则成试探:站长,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谈。
站长: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闲谈。
余则成憨厚地笑:哦,闲谈呀。
站长:袁佩林被杀你怎么看?
余则成:主要是对这个人的重要性没有重视吧。
站长:那么,你觉得陆桥山和李涯谁更堪大任呢?

 

站长连续用了几个铺垫暖场。这是在谈重要话题时应掌握的技巧。面对自己的手下讲话都如此注意分寸,非常成熟。

站长:团体既家庭,同志既手足,这是戴局长的期望,情报出现差错陆处长你要反思。

这是批评的分寸,点到为止,不带个人情绪,毕竟只是工作差错。可惜很多人都把批评当做个人发泄的机会。

站长琢磨:人事既是政治,没这么简单。

即便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不能对人事问题大包大揽,要尊重照顾上级的利益诉求。一些部门领导人和上级领导处不好关系,往往就在这个问题上过于自我忽视了上级的感受。

余则成坐:九十四军庞副官刚才来找我,说许团长的事。
站长假装无兴趣:这事南京见吧,他的罪过不轻。

站长当然知道抓了许团长奇货可居,但即便面对余则成也不轻易亮出底牌。原因大概有两个:一是如此显得过于贪婪寒了下属的心,二是自己的底牌未必最好。站长在利益面前有足够的耐心。

站长:既然你都考虑清楚了,那就这么办吧,抗日英雄嘛,也不好赶尽杀绝呀。

余则成点头:我去了。

你都考虑清楚了,似乎这事都是余则成的责任,他只是旁观者。实际上站长不涉险地,捞钱很少自己亲自出场,经常是思虑成熟才行动。他最后全身而退,和他的方式有很大关系。

余则成走了,站长满意地看着他的背影,打电话,得意地:你问问你弟弟,一辆新的斯蒂旁克值多少钱呀…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就是陈纳德用的那种。

剧中,站长边唱京剧边拿起电话,嘴里唱着:先到咸阳为王上……这个段子太经典了,那种喜不自禁的神态十分传神。人都有喜不自禁的一刻,聪明人放在人后,愚蠢人放在人前。

站长扣上了小皮箱:放人,你去办,就说这是南京的意思。
余则成:李队长会不会有意见?
站长:袁佩林被杀案的报告就在我手上,我替他压下来的,他还有什么意见。

明明是他的意思,偏说是南京的意思,拿钱办事,站长做事滴水不漏。他对李涯十分信任,但也不忘留了一手。

站长溜达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哎,满满两大车赃物,你没有仔细参观参观?明天就解往南京了,怪可惜的。

站长对捞钱的热情不减。这次余则成想到了前头,不愧是站长的心腹爱将。

余则成:多谢站长栽培。
站长:不不不,党国的栽培,个人的表现,中校以后,你就可以跟李涯、陆桥山平起平坐了,那一切不就好说的了吗?

站长也很会说话,不把提拔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是格局,也是智慧。

李涯:那我就这么跟余副站长说了。
站长:就这么说吧,哎,他现在人在哪?
李涯:就在我办公室。
站长一听,眼珠一转:就在你身边?
李涯:对。
站长立即变了态度:那还是让余副站长自己决定吧,这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就让他看着办吧。
李涯:那就…我就不管了。
站长:地主跟农民的事,委员长都管不了,你管得了吗?

站长态度的转变非常有戏剧性,又透着高明。当他意识到余则成可能知道这是他的决定时,立刻面给他一个大面子,余则成以后还不是乖乖听话? 站长说服李涯的理由还是那个套路:逻辑不重要,重要的是理直气壮。

站长不屑,继续翻土:李队长,他三七年就入行了,是余乐醒带过的学生,你要让他相信你的话,就要编得天衣无缝。
李涯笑:我觉得已经天衣无缝了,请站长指教。
站长继续翻土:不是话的问题,是语气问题,还有眼神。
李涯追问:语气,眼神怎么了?
站长扔下小木棍:怯。

就凭这几句话,就知道站长和李涯不是一个段位的人。

余乐醒是军统内部顶尖的技术人才,余则成受他指点肯定有独到的地方。后来余则成用录音带逆袭李涯,可能就源于这段经历。站长看人的眼光非常毒辣。

站长苦笑:我们内部不会有三分之一都是中共的人吧。

站长这句话意味深长,他知不知道余则成的身份呢?

余则成:我不信还能有第二个钱壮飞。
站长:信不信由不得你我他,等着看吧,明天的报纸集会游行口号又是铺天盖地的。

信不信由不得你我他,要比由不得你我更顺耳。

站长神秘地:现在那个郭佑良和许昭不是很活跃吗,你也说过他们很棘手,安排去吧…子弹上又没写名字。
李涯:就是写了,也是陆桥山的名字。

涉及到个人切身利益,站长也有腹黑的一手。

站长:他是个读书人,有的想法跟我们不一样。还有,内部监督是我们这行的规矩,但是要有证据,你的问题是太好强,容不下别人,陆桥山在的时候你就看他不顺眼,现在又轮到余则成了,你要知道他是你的上司,弄得不好,你被动。

这是吴敬中为人处世的经验之谈。在一个单位内部,上司的资源总是多过下属,做下属的对这个要心知肚明,摆正位置。

站长:不管他,就说国防部的指示,我一会给他们打电话。站长压低了声音:还有,如果包里的材料有不利于你我的,都要抽出来。

站长平时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关键时候干净利落。

站长感慨:则成,天津的得失在什么?在几个偷偷摸摸的军官吗?在几个偷鸡摸狗的间谍吗?笑话,那么多重兵把守的城市都丢了,那么多战功卓越的整编军都丢了,什么原因?我们还在这里搜情报,抓内奸,查帮派,试图保住大天津堡垒,不滑稽吗?
余则成关心地:站长,您怎么了?
站长:我想犯错误,我想被革职,再骗下去,就是骗自己。
余则成恭敬地: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站长:活着,过生活。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站长这番话虽然听起来有些消极,其实是他看到了很多人看不到的前景。

余则成:你还有少将军衔。
站长摇头:军衔?你还年轻,早看破早解脱,我是真的为你的将来着想呀。

人没有功利心不行,但功利心太盛更不行。站长说真的为你的将来着想不是空话。我会另写文章分析。

站长太太穿着大衣,拎着包,要出门的样子,站长经过,小声跟太太:广州说不定也靠不住,让你弟弟早去台湾买块地,说不定以后……
太太: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不值得花钱。
站长:孔家、陈家都开始在那花钱了,你懂什么。

站长的远见。站长关注的可不仅仅是天津那些古董金条。

余则成茫然:我能不能明天再过去,我家里…还有很多事情…站长您知道,我这几年…
站长不容质疑的样子:这几年置办的家当,都在那,我知道,到广州后,可以让机要室的人帮你保管起来。

站长再次展示了滴水不漏的控制能力。

站长:“总部本想让你留下执行潜伏计划的,我给否了,那个计划没前途”
余:“我喜欢潜伏,刺激”(说这话的时候近乎失态,也在最后试探)。

站长盯着余意味深长回了一句:“你心重手不狠,不适合潜伏”。

站长:生我的气呢,你放心,我在广州会给你再置办一个窝,还有生意,这仗也就再打个一年半载了,以后,要靠生意。■

晚秋、王占金、许宝凤三个人都是知道翠萍真实身份的人,换做其他人第一时间就把这三人做掉了,李克农、佟掌柜都说过这层意思,但余则成没有,导致翠萍暴露。所以站长说余则成不适合潜伏。

现在可以回答一个很多人想知道的问题:站长到底知不知道余则成的身份?

我认为是知道的,至少在翠萍被转移走以后就知道了,特别是许宝凤的供词直接指向余则成录音带造假的事实。但站长为什么没有抓他?一是知道的时间比较晚,站长曾说“翠萍那个蠢得挂象的女人会是共党?”说明那时候还不知道。二是站长本人已经对职场失去信心。站长太太建议他利用钱教授被掉包事引咎辞职,他自己也多次说过想被革职。这样的心态下,还计较余则成身份干嘛呢?毕竟他那么得力,又没有威胁到自己。第三,站长相信自己完全控制得住余则成。他早就说过我走一定带上你,最后临走前果然派特工把余则成强行带走,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给留。第四,余则成虽然不适合潜伏,但这人做事有底线,不是那种心黑手狠的角色,适合放在自己身边重用。既然重用,就更不能说破了。

表面上看,似乎站长不知道余则成身份,所以他说潜伏没前途。但实际上站长最后是知道余则成身份的,他仍然这么说,就有更深层次的意思了。站长职业特工出身,曾是热血青年,也有家国理想,十五年军统职场现实让他觉悟到人人都在为自己忙碌,理想情怀被击得粉碎。国民党如此,其他组织也是如此。余则成无论资历、能力都不如自己,继续做下去还是炮灰,无论为谁效力都没有出路。实际上潜伏的最后,已经暗示了余则成的命运。一是翠萍请求组织寻找余则成得到十分冷漠的答复。二是余则成在台湾时寻找翠萍下落时组织的态度。第三是他和晚秋的结婚相是黑白的。余则成受过大学教育,做事缜密有底线,是做生意的好手,特工这个职业无论怎么说都不适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