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增长的第二个主要动力是房地产行业，这个行业既是天使也是魔鬼。说它是天使，因为行业上手非常容易，产业链又长又复杂，拉动经济既有里子也有面子，往往成为当政者的最爱。在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靠世界工厂先富起来的群体和地区需要更多的房子，那些没有机会参与国际市场竞争发现这是一个上手容易来钱快的行业，也愿意盖更多房子。先富起来的人群发现什么股市、债券、期货都是收割韭菜，唯有买房子置地是真的。政府发现所有财政收入中，卖地收入和房产税简直是躺赢，何乐而不为？1998年以来，随着福利分房结束，商品房概念出台，中国房地产行业享受了30年左右的史无前例的盛宴。至少在数字上，房地产行业对中国经济增长贡献了相当大的比重，所以支柱产业的声音不绝于耳。房地产是中国经济增长的第二密码。

吗啡是最好的止痛药，也是最可怕的毒品。房地产也是如此，说它是恶魔并不为过。房地产作为住宅，是消费品，作为商用，是辅助产品，都不会直接推动经济效率提升和技术进步。一个国家把相当大比例的生产资料用于生产这种用途单一的消费品，对经济持续增长的意义值得反思。房地产的罪恶之二是它对市场价格的扭曲。在市场经济中，相对价格是一切经济行为的基础。想让一个行业死掉，打压它的相对价格就够了。想让一个行业疯狂，提高它的相对价格就是了。1998年至今，人均收入增长了10倍，房地产价格增长了100倍，也就是房地产的相对价格增长了10倍。这足以让所有经济资源在它面前低头。搞制造业的没心思去建厂房搞研发了，做进出口的拿客户融资去炒房，本该流向制造业和研发领域的金融资本转而流向房地产行业。看似热热闹闹的经济增长结果只是盖了无数的用途单一的钢筋水泥建筑。经济虽然在增长，但增长的基础被掏空。垮塌是迟早的事。房地产价格高昂从来不是孤立的，它会变成生产和消费的刚性成本。企业的销售额变大了，利润空间却越来越小；人们的名义收入增加了，生活品质却不断下降。这样的变化日积月累，中国制造出口越来越难，对国外投资的吸引力越来越低。

新冠疫情结束以后，说好的经济复苏根本没来，反倒是大面积的企业裁员倒闭，甚至连增长了几十年的对外贸易也开始大幅下降。直接原因疫情和各种莫名其妙的国际关系切断了国内外市场，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几十年畸形发展的房地产市场彻底掏空了居民的消费能力，把最好的经济资源都引向用途单一的钢筋水泥丛林，导致实业和消费市场非常虚弱。那些至今还在鼓吹经济增长需要靠房地产的人，相当于靠注射吗啡止痛，要么无知，要么真坏。

房地产业乃至于建筑业是国民经济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还是要发展的，但应该更多地着眼于服务于生产和经济发展。很多人看到了房地产行业的问题，认为问题在于房地产的资本化，所以“房住不炒”上升为国家大政。发展市场经济，投资价值甚至投机价值是市场价格发现和形成的必要环节，这是不能剥夺的属性。问题不在于房地产是否有投资价值，而在于它的相对价格过高扭曲了经济资源的配置。投资价值（包括投机价值）根本取决于市场预期，健康的价格机制一定是上下波动的，绝不可能是只涨不跌的。但在这方面很多机构，包括官方和民间的，恰恰做了很多错误的行为。价格上涨是视而不见，价格稍稍下跌立刻出来托市，生怕价格这块石头砸到自己脚。经济重新恢复正常的增长动力，必然以房价回归合理为前提的，一种途径是在较长时间内相对其他商品价格不断下降，另一种是自身价格下降。在经济形势较好的时候，第一种是理想的选择，但那时候没有人会做这样的选择。当经济形势不好时，例如疫情后的当下，很可能不得不选择第二条路，从微观到宏观都比较痛苦的路。

经济增长没有秘密，只有思路。继续改革开放，继续做好世界工厂，停止房地产行业对经济资源的掠夺，才是真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