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开一点吧
案:今天继续说英国首相话题,绝没有任何贬低、嘲笑的意思,也绝无任何影射。干部能上能下是一个国家政治文明的标志,是包括中国在内很多国家为之努力的目标。如果有人读出其他意思,我要事先声明,这并非我的本意。
2022年7月21日,我发了这样一条微博:英国下一任首相已经锁定两个候选人。看了他们的演讲,看上去都是职业型官员,修修补补型的,说得多做得少。领导一个重要国家需要勇气、担当、见识,在撒切尔以后梅姨最佳。
只不过3个月多一点,当初两个候选人先后当上英国首相。特拉斯为什么不行,几天前发了头条文章说这个话题,这里不再重复。关于新首相苏纳克,我的观点是,这个……恐怕也不行。
英国的经济问题
英国面临的主要问题就是经济增长停滞和通货膨胀,经济学上叫滞胀。1973年石油危机冲击之下,西方大部分国家都面临过这种问题。当时撒切尔带领英国走出这段危机,奠定了20年持续增长的基础。但今天的英国既没有撒切尔那样的人物,也没有当时的政治经济环境。
大不列颠并不大,岛国经济发展和民生高度依赖国际贸易和国际移民。生活必需品和油气进口量大约一半需要进口,近二三十年经济增长主要靠国外优质廉价劳动力支撑,就像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发展离不开中西部大量打工族一样。只不过中国可以内部解决,英国只能求助于海外。脱欧、疫情、俄乌战争三重打击之下,供应链冲击和劳动力短缺给英国造成的麻烦显而易见。供应链问题直接推高物价,劳动力短缺让企业开工不足,导致失业率增加,财政收入减少。当然有人会质疑:既然劳动力短缺为什么还失业率增加?英国缺的是国外优质廉价劳动力,而不是国内养尊处优的那些人。尽管英国作为最早走出疫情冲击的欧美国家之一,但经济复苏仍然十分缓慢,脱欧后遗症是重要原因。这些问题并不是靠减税和缓和工会矛盾能解决的。英国最近这两个首相都对造成问题的原因避而不谈,特拉斯本人只会抄撒切尔的作业,苏纳克本人是脱欧的激进支持者。
首相制度本身的问题
历史上英国首相是一份相对轻松惬意的工作,有很多大臣各负其责,首相更像一个牵头人。但二战以后发生了很大变化,首相更像没有名义的总统,政府事务事无巨细都要负责,其他大臣成了首相的部下而不是同僚。往好里说,大权在握,往坏里说,一旦出事都是首相的错。试问一个人能有多少才干可以应对一个国家的方方面面?在这个岗位上工作就像走钢丝,迟早会掉下去,区别只是走多远。
英国议会制度是为了制约王权而设的,制约首相更加不在话下。这一点英国首相的自由度不如美国总统,虽然总统也受国会和法院制约,但至少在白宫能说了算。
首相无论制订什么政策都要在国会上面临反对党针锋相对的质疑和搅局,要在唇枪舌战之中驳倒对手说服支持者,一句错话就可能万劫不复。这样的压力下,首相每次过会都像过堂。说话四平八稳只会讲正确的废话的人在这种体制下没有机会。感兴趣的可以找来梅姨当首相时的议会辩论,可对首相工作有更加直观的认识。我多次说,撒切尔以后以梅姨能力最强,主要是看她在议会辩论时思路清晰,逻辑自洽,重点突出,观点鲜明。特拉斯和苏纳克的个人履历和口才都十分优秀,但距离首相的要求还是有差距的。
保守党经过几轮换将把能派的候选人全派上去了,也说不好是屡败屡战,还是屡战屡败。这种小圈子推干部的做法本身就备受质疑,但更大的问题在于保守党自身。牛津大学是保守党大本营,能上牛津并出类拔萃的人不是贵族就是精英,这是保守党的核心群体和真实成分。保守党晋升通道十分狭窄拥挤,属于小圈子文化,有利于中规中矩,知道讲正确废话的人,对真正有个性有才干的人并不友好。撒切尔普通市民家庭出身,个性十分鲜明,能走到那一步有很多机缘巧合,其他人很难复刻。
保守党一方面主张低税率、自由经济政策,另一方面为了讨好选民主张大政府,这是自相矛盾的两种诉求。保守党多任党魁都把减税挂在嘴上,却很难落到实处。特拉斯宣布大幅度减税后,没等百姓反对党内就有了反对声音。在辞职前夕,党内议员希望她辞职的超过一半,这分明是逼宫。特拉斯是被辞职的。保守党一方面支持自由化改革,另一方面坚定捍卫小圈子利益,所以有时表现得反复无常自相矛盾。如果没有一些铁腕,谁当首相都很难。
理想主义者的危险
苏纳克外形俊朗(至少以印度标准没问题),但政治形象并不俊朗,甚至有些滑头和危险。他是脱欧的笃定支持者,也是约翰逊手下财政刺激经济的操刀者。约翰逊遇到麻烦后他第一个辞职,切割得十分干脆,似乎脱欧和刺激财政政策的不良后果他从来没有参与过。竞选时他指责特拉斯必将犯错误。在竞选时当然可以这么说,但胜选后依然指责特拉斯,把问题都推给前任这就没必要了。特拉斯满打满算做了49天首相,需要承担多大责任?有些事大家有目共睹,这时候怎么说就显做人格局了。
苏纳克是精英中的精英,家资巨富,据说身价7亿多英镑。但他只有42岁,当国会议员只有7年,近年来晋升很快,缺乏硬核岗位的历练。有位多年做组织工作十分优秀的省部级领导曾说,根据他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太年轻的、缺乏基层历练的、晋升太快的干部,都容易用不住。苏纳克三样都占了。他在竞职和就职演说中强调用正直、day in and day out勤奋工作。但他老婆常年利用英国税收制度缝隙巨额避税,他本人持有美国绿卡,虽然都不违法,却很难让人把正直和夙夜在公联系起来。英国媒体认为这个人不仅理想主义,而且有些坏。政治上的理想主义通常都是危险的。
新首相不谈问题而谈理想,就好比一个人得了胃痉挛去看医生,医生不给你分析病因不给开药,只和你谈人生谈理想谈他怎样加班。等被你问急了,就说:没事儿,想开一点吧。